我們去墓園走走吧!
因為有朋友,很多地方可以一去再去,新的風景未必更美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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M是我在台灣認識的交換學生,第二次帶她回家,她說她想要看看台灣的墓園。我媽媽聽了馬上搖頭:
「不要去啦,那裏陰氣很重,怕被煞到。」
「我在克羅埃西亞有做過喪禮的專門報告,知道歐洲各地傳統的喪禮儀式,有時候做田野調查,還得睡在墳墓旁邊呢」主修人類學M說。
「其實你要了解一個地方的人的生活方式,從他們看待死亡的方式就可以略知一二,我知道死亡在你們這裡是個禁忌,但是我真的不怕,帶我去吧!」
隔天我們還是去了一個鄉下的公墓。
我在台灣沒有逛墓園的習慣,也不曉得要帶她去哪裡,只能以最簡便的方式隨機抽樣─最近的那個!
我在台灣沒有逛墓園的習慣,也不曉得要帶她去哪裡,只能以最簡便的方式隨機抽樣─最近的那個!
一踏進墓園便有一種荒涼感,上次來已經是幾年前的清明節,我也從來沒有在其他時間來過,這裡許多墓都已經年久失修,照片雖然還清晰可見,卻也被蒙上一層灰,大部分的獻花都已經枯萎,墓前枯葉被風刮起又落在另一塊墓碑前,土堆上的草也都已經枯黃。
好冷清。
在一個角落,老人一個人撿著骨。
好學的M當然又開始東問西問,我們聊了聊台灣人的神鬼觀、祭祀觀,葬禮的形式。
「好可惜最近沒有人死掉,不然我就可以帶你去參觀喪禮了!」
「真的太可惜了。」
這種聽起來很不得體的黑色幽默,常常是我們對話的一部分。
「這裡的墓園跟我家那邊的感覺很不一樣,從小我爸爸就很喜歡帶我去墓園散步,跟我說這家人是誰,那家人是誰,也常常可以看到墳墓上擺上新鮮的花,都整理得乾乾淨淨的。
我很喜歡墓園,我覺得那是一個充滿很多人愛與回憶的地方,而且很適合思考人生。跟死亡面對面的思考,走在死亡裡的哲學:既然到頭來都是這樣,那到底什麼是重要的呢?」
後來到了歐洲,我也去克羅埃西亞找了M兩次。
第一次的克羅埃西亞先是在M家過了悠閒的一周,第二周由M和她朋友開車從北到南進行一周的road trip,我們在一條清澈見底的河上划獨木舟划了一整天,在一個小島上的小屋,過了三天沒有自來水沒有電的生活,但是三分鐘的路程就到了無人的海邊,每天的生活就是吃飯、打水、游泳、浮潛、曬太陽、攀岩、看夕陽、點蠟燭、睡覺。好不愜意!
第二次到克羅埃西亞過聖誕,深刻感受到經濟蕭條的沉重感,原本該是歡騰的聖誕子夜彌撒,居然有幾分喪禮的蕭瑟。主修哲學M從台灣回到那裏一年後,一直都沒有找到工作,申請學校也不甚順利,整個人鬱鬱寡歡。
「I am totally f*cked up.」她說了好幾次。
「我是可以在克羅埃西亞當老師,但是在這裡當老師的薪水比倒垃圾的還低!」恩... ...她也說了好幾次。
年末,也是我在克羅埃西亞的最後一天,他問我還想去哪裡,我說,
「我們去墓園走走吧!」
舉行入葬儀式的大廳 |
因為墓園幅員廣闊,所以在入口有一個觸控螢幕,可以查詢墓地所在位置。 |
正逢聖誕節 |
輸入姓名、生日、忌日就可以查詢 |
M與爸爸常常一起逛墓園 |
一整個家族長眠於此 |
思念有多深? 想念一個人可以想念多久? |
用無花果乾排成的心 |
我們一邊散步,一邊聊著兩個的改變,聊人生、聊無奈、聊.....
有時候就是停下來,看著埋在一起的一家人的照片,數著死亡日期,想像他們生前的生活。
她爸爸說,
「墓園一點都不可怕,死人有什麼好怕的,真正可怕的是活人。」
回程的路上,我們心情都輕鬆了許多,我跟M說,
「你不覺得很好嗎,在今年的最後一天我們來到這裡,把過去的悲傷不順也一起埋葬在這裡,離開後,又是一個新的一年、新的我們!」我終於看到她久違的笑容。
「沒錯,埋葬過去的我們,新的一年,新的我們!」她給了我一個大大的擁抱。
他們都聊什麼呢? |